岳父過世了

現在是年初五清晨五點正,腦袋一直盤旋著昨天年初四一整天的情形,睡得並不是很好。旁邊偶而傳來四歲兒子的夢話:「媽媽呢…?」胸口滿溢著千思萬緒,不知道怎麼讓它宣洩出來。不自覺地打開電腦的蓋子,讓心中的感覺,隨著鍵盤的敲擊聲,緩緩地從指尖流洩出來。

年初四的早上,老婆的二姊打電話來,口氣一反平常的俏皮,相當嚴肅地問我老婆在不在?我下意識地沒有多說一句話,只簡潔回答了一聲:「在!」拖著昨天從老婆娘家回台北,開了五個半小時的高速公路還在酸痛的腿,把電話交給老婆。接著是老婆一聲劃破長空的「怎麼會這樣?」我約略知道岳父母那邊應該有什麼事情發生了。

老婆一邊衝向衣櫃更衣,一邊跟我說:「爸爸昏倒,呼吸停止了。現在送往醫院急救。我先坐高鐵回去一趟,家裡麻煩你了。」岳父自從去年動過心臟繞道手術後,雖然偶有暈倒情形,但狀況比沒動過手術前好多了。大家都很高興這樣的發展。況且,昨天我們才跟岳父母在門口揮別,他們還笑咪咪地跟我們說:「路上小心!」所以,我們相信,老天爺這次會再幫我們一次的。

當我忙著要把兒子送往我爸媽那邊,請他們代為照顧一天時,老婆的二姊來電,簡單的說了一句:「爸爸過世了。」耳邊響著兒子吵著要吃果醬土司的聲音,我完全不知怎麼回應。在三秒鐘的沉默後,她接著說:「麻煩你跟OO(我老婆的名字)講一下,拜託你了。」

我不知道該怎麼跟才剛出門五分鐘,還抱著一絲希望往娘家衝的老婆講這件事。不過,理智還是催促了潛意識,按下老婆的手機號碼。老婆在電話那頭的「什麼!」「等一下…你等一下」以及啜泣聲,跟她平常樂觀開朗的形象,同時出現在我糾結的心中。我拼命想著如何從電話這頭鑽過去的方法,好好保護她,不要讓她那麼傷心。終究…體認到自己的渺小無力後,只能跟老婆說了一句:「妳在哪裡?我去找妳。」

本來想跟老婆一起下去中部的。我想一路有個伴,處理一些事情也比較方便。但老婆要我留在台北,把兒子照顧好。畢竟他還在需要人照顧的年紀。要我開車載她到高鐵站就好。我很不忍心,但又不得不同意老婆考慮的有道理。望著老婆一邊擦拭著眼睛,身上那件常穿的藏綠色大衣沒入人群中後,抹了一下自己微微濕潤的眼眶,開車回家。現在,我也只能把兒子跟家裡顧好,讓老婆沒有後顧之憂而已。

印象中,岳父非常擅長於人際關係,這也是我個性上比較欠缺的部分。知道我自己開業,當過老闆撐起一家生計的岳父,馬上告訴我「帳要清楚」「凡事讓三分」等兩條簡單扼要、卻又很受用的做生意訣竅。今年過年,岳父覺得很多親朋好友常常見面可是卻叫不出名字,於是大年初一在家中辦了流水席,請大家過來見見面、認識一下。我跟老婆、兒子,也特別在大年初一中午回到娘家,跟大家開開心心地吃飯、照相留影。沒想到那一次,竟是我們最後一次跟岳父合影留念。

每年過年都會在老婆娘家多留幾天。一方面我還蠻享受起床被稻田包圍的環境,一方面也讓老婆有機會跟岳父母以及姊妹們聊聊天、敘敘舊。可惜今年我跟老婆手頭上都有些工作沒處理完,加上兒子認床,第二晚稍微哭了一下,說想要回台北。所以就在年初三下午四點左右,整理了行囊,出發準備回台北。行前,岳母非常熱心地準備水果、零食,好讓我們塞在路中央,也不會餓著肚子。岳父看我把東西都搬到車上後,跟我說了一句:「XX(我的名字),天氣冷,你去把車子開到門口。安安(我兒子)才不會冷到。」這是我聽到他說的最後一句話。

下午,跟老婆傳了簡訊。希望她小心身體,也要她不用掛心家中的事,我會努力處理好。傳完後,覺得自己能做的只有這些,有點無力感。不過,也只能打起精神,做些我有辦法做到的事。

晚上兒子回來後,看不到平常在門口迎接他的媽媽,回頭問我一句:「媽媽呢?」我腦袋轉了一下,決定把事情盡量以他能理解的話,如實告訴他:「嗯,媽媽去幫助彰化阿公變成天使了。你要乖喔!我們來幫媽媽讓彰化阿公變成很帥氣的天使,保佑安安平安長大,好不好?」兒子一反平常找不到媽媽會哭鬧的習性,反而貌似冷靜地點了一下頭,說:「嗯!」之後,很堅持地要自己尿尿、刷牙。然後說:「我們打電話給媽媽,我要告訴媽咪,我很乖,我很愛媽咪。」早以為淚腺萎縮的我,這時也只能忍住對小傢伙莫名成熟的濕潤眼眶,拿起電話,打給老婆,聽著兒子慢慢地說:「媽咪,我很乖!我愛媽咪!」

之後,或許還有機會回到中部,享受起床後被稻田包圍的環境。或許也會牽著兒子的手,去油菜花田看蝴蝶。不過,岳父抱著兒子,坐在客廳那張辦公桌,滿足自己外孫一個個無理要求的畫面,恐怕是再也見不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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